孫正義苦等奇點

作者|小盧魚 來源|巨潮WAVE(ID：WAVE-BIZ)

軟銀于近日宣布基本清空所持有的阿里巴巴股份，僅保留3.8%的象征性股權。

這是一個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消息。外界對此議論紛紛，但無論是軟銀還是阿里巴巴，都保持了沉默。

這對曾經攜手共攀高峰的“革命戰(zhàn)友”，早已不在巔峰狀態(tài)，反而面臨著各自的困境。此時的分手也許也是一種體面，可以讓軟銀套現巨資，去撐過ARM上市前的流動性危機，也能讓阿里巴巴輕裝上陣，去搏一條集團改革的出路。

孫正義和馬云這對投資佳話的分手，似乎也在暗示著，那個信息技術革命帶來的互聯網大繁榮時代的最終落幕。

而被孫正義賭上了最后籌碼的ARM，貴為全球手機芯片皇冠上的明珠，星光閃爍卻又前路幽折。不知何時，才能讓孫正義和愿景基金等到那個所謂的“技術奇點”。

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雖然孫正義告別了軟銀財報會議，也基本告別了阿里巴巴，但以“志存高遠”為人生座右銘的他，顯然還沒到想要徹底退場的時候。

一

時代局限性

孫正義的戰(zhàn)略眼光極其精準，但是實操水平受限于時代背景。

孫正義的人生第一桶金來自于發(fā)明翻譯機和倒賣日本游戲機到美國，曾經事業(yè)遇到危機時也是靠拿下了iphone在日本的專營權來度過。可以說，孫正義先成為了企業(yè)家，然后才成為的投資人。

同那些知名企業(yè)家一樣，孫正義擁有超前而精準的戰(zhàn)略眼光，從成立軟銀開始到與雅虎合作開發(fā)日本市場，再到投資多家通信、互聯網企業(yè)，都是因為孫正義在戰(zhàn)略層面堅信21世紀初會是信息技術發(fā)展的黃金時代。

在1999年，孫正義與初創(chuàng)阿里巴巴的馬云聊了5分鐘，就決定投資2000萬美元給這家中國的新公司，并在后續(xù)數年間繼續(xù)增加投資金額。

20年后，阿里巴巴成為了中國最大的電商公司，讓孫正義的股權投資收益高達3000倍，雙雙創(chuàng)下職業(yè)生涯中最輝煌的戰(zhàn)績。

這筆號稱世界范圍內收益率最高的風險投資，之所以能成功，背后最大的推手其實是時代——那個互聯網普及率不斷提高、中國新興經濟體蓬勃發(fā)展的時代。

1995年開始，中國有13億等待接入互聯網的人口，整個市場就像一片潛力無限的藍海。到2009年之后，中國的網民數量超越了美國，大家開始進入移動互聯網時代，各類APP層出不窮，“萬物皆可互聯網+”，投融資市場全面繁榮。

到2014年阿里巴巴赴美上市前后，一場互聯網獨角獸們的IPO狂歡掀起帷幕。孫正義在更多中國公司身上投下重注。

滴滴是孫正義投資最多的案例，投資總額超過120億美元。結果滴滴并沒有趕上互聯網公司IPO的紅利時期，還觸發(fā)了數據安全等問題。到2022年美股上市僅5個月后就無奈退市，5800億元的市值跌到只剩十分之一。

阿里巴巴在那段時間也并不好過。無論是孫正義還是馬云都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時代已經變了。

為什么孫正義再難復刻當年在阿里巴巴上的成功投資？原因并不難以理解：即便投資人的戰(zhàn)略眼光再精準、被投企業(yè)的水平能力再高，最終能夠取得的結果也要被時代背景所深深約束。

二

愿景太超前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ARM不會是孫正義理想中的收官之作。

孫正義曾經在多次演講中提及，自己最崇拜的歷史人物是坂本龍馬，人生座右銘是“志存高遠”，高中時就可以了為了“見識世界”而不顧家庭貧寒，在日本退學后只身前往美國，并且靠自力更生完成了之后的學業(yè)。

這里面也不難看出孫正義的性格特質：追求卓越、一往無前、不留退路。這種特質讓他功成名就，也讓他陷入危機。

愿景基金全盛時期投資布局‍‍

2017年，正值風光無限的孫正義提出了他的科技愿景，“公司計劃投資8800億美元，并在未來10年間投資1000家科技公司。”而成立愿景基金就是他實現這個愿景的第一步。

這支愿景基金在第一階段的募資就高達930億美元，一舉成為史上規(guī)模最大的風險投資基金。野心勃勃的孫正義裹挾著天量資金，在物聯網、人工智能、硬科技等領域攻城略地，瘋狂投資布局。

企業(yè)家與投資人的雙重底色，讓孫正義在投資市場上的表現總是游離在戰(zhàn)略家與狂賭徒之間。在這種超大體量的投資中，孫正義實操和性格中的缺點也被暴露出來，并一步步放大。

最典型的，他向巴菲特一樣集中持倉，但卻是將巨額資金集中投向少數幾個不確定性很強的科技賽道里，甚至是幾家科技公司里，風控能力必然缺失。

孫正義還喜歡給看中的公司超高的估值和溢價，不接受他投資的公司就等著競爭對手被他投資，導致有些所謂的“賽道股”就是因為孫正義一個人的投資才顯得火起來了。這種彪悍的投資風格甚至引發(fā)了LP和同行們的不滿。

而且，愿景基金的募資來源中有不少是債權融資，通過優(yōu)先債形式讓債權人最終可以拿回本金，但真正的投資回報只有股權投資者才能分享。

孫正義的信心和貪心，都在愿景基金的這些玩法里體現的淋漓盡致。

僅靠天量資金、巨型風投，就能打造出全球最強的科技獨角獸嗎？就能“推動信息革命進入下一階段”、“促進人工智能革命持續(xù)加速”嗎？這顯然并不現實，孫正義很快就為自己的遠大愿景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像被孫正義寄予厚望的智能出行和自動駕駛領域，受限于技術、硬件、配套設施和法律法規(guī)等問題，一直進展緩慢，讓他在滴滴、Uber、Cruise、Nuro等公司上的投資都被套牢。

這樣超前投資并試圖以資金催生催熟市場和獨角獸的行為，也許適合當年互聯網創(chuàng)業(yè)的時代，但并不適合如今科技產業(yè)更加復雜的環(huán)境。這導致孫正義近年來的投資失敗案例比比皆是，讓愿景基金和軟銀集團也都深陷流動性危機。

孫正義對此的反思是“投的太早、投的太貴”，初入市場的VC們最容易犯的錯誤，這位大佬也一樣在犯。但是光有反思并不夠，按照日本人的“謝罪文化”，孫正義宣布不再出席軟銀的財報會議。

2022年開始，孫正義接連與過去投資、管理過的企業(yè)告別，似乎要全身心地投入到推動ARM上市的工作中來，部分媒體也宣布“這是孫正義人生中最后一個IPO項目。”

不過按照孫正義的性格，很難想象ARM真的會是他的收官之作。

三

奇點何日來

孫正義和愿景基金正在苦等技術奇點的到來。

憑心而論，ARM的確算得上一家優(yōu)秀的公司，主營業(yè)務為芯片架構研發(fā)，在芯片底層架構領域與英特爾并稱雙雄且各有專長，在行業(yè)內位居上游且地位重要。

從軟銀公布的ARM最新財報看，目前基于ARM架構的芯片出貨量達80億片，全球超過95%的智能終端都采用其產品，在行業(yè)內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因此，ARM一度成為巨頭企業(yè)英偉達的收購目標，400億美元的出價足以成就半導體行業(yè)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筆投資，甚至就此改變全球半導體產業(yè)的格局。

‍‍‍‍‍

雖然在敏感的政治背景下，這筆收購最終被迫終止，但也說明了孫正義的戰(zhàn)略投資眼光的確可圈可點。但即便ARM在半導體市場和行業(yè)里的高地位、高認可度，也并不能完全保證其上市進程的成功。

這與ARM的創(chuàng)收模式有關，長期以來靠向下游芯片設計企業(yè)收取授權費用獲利，盈利模式單一且十分依賴技術壟斷。

為了做厚利潤以順利上市，甚至有傳言說ARM將跨過產業(yè)鏈環(huán)節(jié)、直接向終端廠商小米等索要費用。此舉可能會讓ARM成功轉換收費模式并讓營收、利潤出現飛躍，也可能因為殺雞取卵、竭澤而漁而被終端廠商客戶徹底拋棄。

對處在上市關口的ARM和孫正義來說，顯然要更加謹慎。但是這種進退兩難的狀況，說到底還是孫正義的個人性格和投資理念造成的。

孫正義以最激進、最前衛(wèi)的賽道投資著稱。這也注定了他適合的生存環(huán)境，應該是世界上流動資金最充足、科創(chuàng)企業(yè)層出不窮的時期，類似互聯網崛起時候的樣子。

然而在二十多年的繁榮之后，世界上大部分的關鍵技術都陷入了停滯狀態(tài)，所帶來的紅利也瀕臨耗竭。美聯儲的不斷加息加劇了經濟衰退的風險，全球經濟增長亟需注入新動能。

雖然近年來科技領域不時就會有概念大火出圈，比如工業(yè)4.0、元宇宙、大語言模型，但如何將人工智能、區(qū)塊鏈、大數據等底層技術應用于產品和產線中，仍然是一場沒有高分者出現的大考。

孫正義成立愿景基金的初心是要投資300年后的世界，人工智能作為一個產業(yè)也確實在持續(xù)成長。但現實的問題在于，也許在那個科技高度發(fā)達的新世界降臨之前，孫正義、愿景基金和軟銀集團就會因為財務危機先消失在歷史前進的車輪下了。

為此他選擇押注ARM——又是頗具孫正義特色的孤注一擲。只能祝福他和愿景基金能夠快些等到那個“技術奇點”的臨近。

想必那時候的世界，會在新一輪的技術大變革中重新變得生機勃勃，讓企業(yè)家、投資人和千千萬萬個普通的勞動者們，都能再次回到那個充滿朝氣、熱情和希望的年代。

編者按：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巨潮WAVE(ID：WAVE-BIZ)，作者：小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