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EIN,「仰天」長笑出門去
圖源:攝圖網(wǎng)
作者|楊知潮 來源|略大參考(ID:hyzibenlun)
做一家深度享受供應鏈紅利的中國公司,還是做一家更方便擁抱全球市場的非中國公司,這可能是當下世界上最艱難的二選一,SHEIN或許也已經(jīng)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中國80后的首富是誰?
幾年前,許多人脫口而出的答案可能是王思聰。對大眾來說,這位高調的富二代可是80后里最著名的有錢人了。這幾年,答案可能換成了張一鳴,只是,他掌管的公司尚未上市,首富的身價暫時只能靠估算。
一位低調的80后,可能會更早拿到這個身份——以更加清晰具體的數(shù)字。
近期有媒體報道,跨境電商公司SHEIN已經(jīng)秘密向美國證監(jiān)會提交上市材料,預計此次IPO會將公司估值推高至900億美元。一旦順利,80后創(chuàng)始人許仰天就有望成為中國的80后首富。
可能也是大眾最不熟悉的首富。
畢竟,許仰天從不接受媒體采訪,沒有個人社交賬號,甚至沒有一張官方認證的個人照片。為數(shù)不多的公開信息只有:本科是國際貿易專業(yè),在外貿公司做過SEO,后又創(chuàng)業(yè)賣婚紗。2015年,他搬到了服裝產(chǎn)業(yè)鏈最發(fā)達的廣東,并把公司的名字改成了“SHEIN”,開啟了快時尚巨頭之旅。
當然,如同對待此前任何一次赴美上市傳聞一樣,SHEIN方面此次也沒有予以回應。但,SHEIN在過去10年間已經(jīng)完成9輪融資,加上最近中美雙邊關系的環(huán)境改善,諸多因素疊加,都讓業(yè)內人士更加傾向于相信這個傳聞。
不過,有些信息依然是模糊的。
比如身份。
在特定的歷史與商業(yè)環(huán)境下,SHEIN早早開始淡化自己的中國公司身份,一方面對外宣稱自己是國際化公司,一方面把企業(yè)總部搬到了新加坡,就連許仰天本人,也曾經(jīng)被傳出獲得新加坡國籍。不過,SHEIN在面對外媒針對這個問題的詢問時,沒有正面回答,只表示他確實居住在新加坡。
重重操作之下,真假莫辨。但不管怎樣,一位山東淄博的80后,白手起家,創(chuàng)造出一家影響全球的跨境電商公司,這個故事本身,已經(jīng)呼應了那句“仰天長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只是,“出門”邁到了哪一步,顯然還有待討論。
01
上市疑云
對于多數(shù)中國人來說,SHEIN是個遙遠的存在。不管是從頁面語言還是圖片風格,它滿足的,顯然是中國市場之外的客戶需求和喜好。但廣州的服裝從業(yè)者和海外留學生都知道SHEIN的瘋狂,從2020年疫情開始,這家企業(yè)開始迅速崛起,在美國,SHEIN的下載量多次超越亞馬遜,估值早就超過了600億美元。
最近,有報道稱SHEIN已秘密向美國證監(jiān)會提交上市材料,此次赴美上市尋求估值或達900億美元,甚至有投資人已收到路演邀請。
已經(jīng)數(shù)不清這是SHEIN的第幾次赴美上市傳聞了。
早在2020年,SHEIN就傳出上市消息,但官方很快否認。自此,SHEIN的IPO就陷入了羅生門:一次次被爆出,又一次次被否認。外界無法得知許仰天關于IPO的真實意圖。上市消息是否真實,又為何擱淺,都成為了謎團。
2022年年初,又有報道稱,SHEIN再次重啟IPO,并且已聘請美國銀行、高盛和摩根大通負責IPO工作。——這可能是許仰天成為80后首富的最好機會,那年4月,SHEIN完成F輪融資,估值超過千億美金,成為僅次于字節(jié)跳動和space X的全球第三大獨角獸。不過那次上市仍然沒有下文,一年以后,SHEIN估值已經(jīng)降到了660億美元,縮水了約三分之一。
估值最高的時候不上市,是因為不想上市嗎?
答案或許是不能上市。SHEIN一波三折的IPO歷程背后,有兩個關鍵命門:勞工權益和數(shù)據(jù)安全。而前者,被普遍認為是SHEIN去年擱置IPO的直接原因。
這是SHEIN從開始就埋下的一顆雷。SHEIN崛起的一個關鍵,在于其碾壓歐美市場的性價比。2019年以后,全球經(jīng)濟進入新周期,消費降級成為一種不分地域和國籍的潮流。也是從2019年開始,國內出口增速從7.1%下滑到5%,又于2020年進一步下滑到4%。在這一背景下,當能提供大量訂單的SHEIN出現(xiàn)以后,其議價權就不難想象了。
再加上國內發(fā)達的產(chǎn)業(yè)鏈支持,和歐美KOL的紅利期,SHEIN得以實現(xiàn)極強的價格力。有數(shù)據(jù)顯示,SHEIN的平均售價只有10美元。
圖:在1688上,希音的產(chǎn)品進價普遍較低
但問題隨之而來:SHEIN把自己的售價都壓的這么狠,又有多少利潤留給工廠,來保障工人的利益?
在2021年,勞工觀察組織Public Eye在一份調查報告中指出,SHEIN使用的部分工廠是不符合ESG標準的。2022年,英國電視臺拍攝的一部紀錄片《SHEIN Machine內部》披露,在SHEIN的工廠里,有的工人需要工作18小時才可以換班,每月只有一天休息日。
為了上市,SHEIN只能努力治理。在SHEIN的2022年ESG報告中的“實質性議題分析”圖表中,“童工與強迫勞動”位在對SHEIN最看重的6個ESG議題之首。
比起勞工待遇,另一項問題顯然更加麻煩。
據(jù)《新聞聯(lián)播》報道,去年6月,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將中國新疆地區(qū)生產(chǎn)的全部產(chǎn)品均推定為所謂“強迫勞動”產(chǎn)品,并禁止進口相關的任何產(chǎn)品。
有報道稱,SHEIN也受到了新疆棉事件的影響,為了應對政策變化,SHEIN將部分原材料替代為了進口棉。
麻煩延續(xù)到了今年。今年上半年,SHEIN再次傳出上市消息。到今年5月份,美國兩黨眾議員致函證券監(jiān)管機構,指有報道稱中資快時尚品牌SHEIN使用新疆棉。議員在信中促請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在SHEIN的首次公開募股(IPO)前,要求公司證明他們不涉及中國的強迫勞動。
SHEIN對此表示,該公司對強迫勞動采取零容忍政策,并且在新疆地區(qū)沒有制造商:“希音不允許從該地區(qū)采購。”
但這一表態(tài)仍然沒讓監(jiān)管放過SHEIN,據(jù)外媒報道,今年10月,美國眾議員Jennifer Wexton要求當局調查SHEIN,理由仍然是新疆棉。
02
身份謎團
這與SHEIN 的國籍身份息息相關。
今年3月,周受資出席了美國國會舉辦的聽證會,以“數(shù)據(jù)安全”等理由被指控長達近五個小時。這不只是TikTok自己的事,它向世人展示出來的,是那片籠罩在所有中國出海企業(yè)頭上的烏云。
很快,烏云變成了雨點,砸向了SHEIN:今年4月,美國國會下屬美中經(jīng)濟與安全審議委員會( USCC)發(fā)布報告,認為跨境電商平臺SHEIN及其他跨境電商存在數(shù)據(jù)安全、采購違規(guī)、侵犯知識產(chǎn)權等問題,建議美國政府應保持警惕。
今年5月,媒體曝光了一封美國國會議員遞交給SEC的公開信,公開信中,議員們指責了SHEIN“通過操控龐大的供應鏈,收集和利用消費者的大量數(shù)據(jù),以滿足不合理的市場需求”。
一定程度上,這是商業(yè)之外的難題。問題根本在于SHEIN的國籍。而許仰天的應對之策是:淡化它。
其實真不用USCC和美國議員敲打,從一開始,敏銳的許仰天就做好了把SHEIN與中國公司身份做“切割”的準備。
早在2019年,SHEIN就在新加坡注冊了公司Roadget Business Pte。三年以后,路透社報道這家公司已經(jīng)成為了SHEIN的運營主體。而此前SHEIN在國內的主要實體:南京領添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也已于2021年注銷。
如今,SHEIN的官網(wǎng)根本沒有中文版本,只有招商和招聘的官網(wǎng)才有中文。在官網(wǎng)介紹里,SHEIN用“全球時尚和生活方式電子零售商”來介紹自己,全篇沒有提到“中國”。
種種調整之下,一個謎團也隨之而來:SHEIN還是不是中國企業(yè)?
對于這個問題,SHEIN 的回應方式是:打太極。
在彭博社報道SHEIN總部變更為新加坡企業(yè)以后,SHEIN官方曾作出回應,其中有一句:“中國是我們重要的中心,同時以本地化為目標我們在各核心市場也會設有中心,比如美國、新加坡等。”
在接受CNBC采訪時,對于SHEIN是否是中國公司這個問題,SHEIN副董事長馬塞洛克勞爾的回復是“no idea”——仍然是兩邊不得罪。
在為數(shù)不多的媒體專訪里,SHEIN也是以“亞洲公司”自稱——既沒有說自己是中國公司,也沒有說自己是新加坡公司。
另一個謎團,是許仰天本人的國籍。在2022年SHEIN總部遷至新加坡的同時,也有消息稱許仰天或已獲得新加坡永久居民身份。在此前發(fā)布的胡潤百富榜的名單中,許仰天的居住地已被標注為新加坡。不過這一傳言遭到了SHEIN官方的否認,他們表示:“許仰天目前仍是中國公民。”不過,根據(jù)新加坡的法律規(guī)定,只有成為新加坡永久居民兩年后,才有資格申請新加坡國籍,因此SHEIN的官方回應,似乎并不能完全平息甚至推翻“老板潤了”的坊間討論。
事實上,關于身份的這些謎團,是SHEIN在當下所需要的。它既希望規(guī)避中國公司身份帶來的風險,同時又不想失去中國身份帶來的好處。
03
前途
鮮少在公開場合露面的許仰天,顯然是極具野心的。
從剛畢業(yè)創(chuàng)立唯點公司開始,許仰天就幾乎沒做過國內市場的生意。加上如今的上市傳聞與身份傳聞,更加呼應了那句“仰天長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也有無奈。特別是對于許仰天,他的成功幾乎離不開中國。
無論是橫掃歐美市場的低價,還是每天5000個新SKU,都受益于中國龐大的產(chǎn)業(yè)鏈、優(yōu)質且廉價的貨源、強大的互聯(lián)網(wǎng)基建、龐大優(yōu)質且高性價比的人才資源。
不過SHEIN和許仰天的風格就是“出門去”。繼總部搬到新加坡,高管團隊大量招募外籍人才后,SHEIN的供應鏈也在向海外搬遷。今年10月22日,SHEIN宣布加速巴西本土化進程,與巴西12個州的330家供應商和物流服務商簽署了合作伙伴關系。此前,SHEIN已經(jīng)成功在巴西推出首個本地生產(chǎn)系列產(chǎn)品。
但如果海外的供應鏈真這么好用,SHEIN可能就不會誕生在中國了。巴西的制造業(yè)稟賦并不占優(yōu)勢,數(shù)據(jù)顯示,巴西制造業(yè)占GDP比重僅為10%左右。在服裝方面,有數(shù)據(jù)顯示,2022年巴西從中國進口紡織服裝總額同比2019年增長16%以上——巴西買了更多中國服裝,SHEIN卻跑到巴西建廠。
其實在國際產(chǎn)業(yè)鏈的變化之下,近些年中國不乏到海外建廠的企業(yè),但前途并非一片坦途。在2023亞布力中國企業(yè)家論壇廈門峰會上,匹克總經(jīng)理許志華表示:“我們很多同行,到東南亞開廠,到越南開廠,目前來看,結果都不好。”他還表示“當?shù)貨]供應鏈,沒產(chǎn)業(yè)鏈,沒配套。”相比越南,巴西的制造業(yè)占比更低,SHEIN想要復刻自己在中國的供應鏈同樣困難。
許仰天復制不了中國的供應鏈,相反,中國的供應鏈卻有機會復制出一個許仰天。
SHEIN已經(jīng)碰到了強勁的對手。根據(jù)Second Measure的數(shù)據(jù),Temu在美國的銷售額在今年5月首次超過了專注于快時尚的SHEIN,超出幅度約20%。到9月,在美銷售額已是SHEIN的兩倍多。還有TikTok,第三方數(shù)據(jù)顯示,在TikTok美國小店剛剛上線的9月份,單月美區(qū)全閉環(huán)小店的總交易額已達1.4億美金。
這些對手顯然已經(jīng)給SHEIN帶來了業(yè)績壓力,從2020年到2022年,SHEIN的營收與凈利潤均出現(xiàn)了增速放緩。資本市場也給出了反饋:2023年2月,SHEIN進行了新一輪20億美元融資,公司估值變成了660億美元,相比其估值巔峰時期的1000億美金,少了三分之一。有媒體指出,無論是國內的供給,還是海外KOL的營銷,都有機會被復刻。
當競品利用中國的供應鏈優(yōu)勢奮力追趕時,跑在前面的SHEIN,卻不得不在奔向資本市場的路上,不斷地去面對質疑,解決身份帶來的麻煩。
做一家深度享受供應鏈紅利的中國公司,還是做一家更方便擁抱全球市場的非中國公司,這可能是當下世界上最艱難的二選一,SHEIN或許也已經(jīng)做出了自己的選擇——真正的答案最終會在時間中揭曉。
編者按: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略大參考(ID:hyzibenlun),作者:楊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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